别来无恙.合肥

  此番回国主要有两个目的,一是见奶奶一面并给爷爷扫墓,二是参加Alpha的婚礼。
  研究生的学业有两年,出国前我曾答应爷爷两年以后去看他,未料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非常不理想,抽不出假且不说,即使有了时间,也无颜面回国见父老乡亲。第三年上,爷爷去世了,我没能见爷爷最后一面。后来父亲不断催促我,说奶奶身体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令我压力如山,没有退路。
  也是在这些年里,许多同学死党成了家,有的都已抱了孩子,可我却从未参加过任何夫妇的婚礼、包过任何新人的红包。尤其是读书时错过了Falcon大婚,遗憾不已。三个月前得知Alpha将在国庆期间会举办婚礼,我便认真开始了规划,这一趟行程是风雨无阻了。

  回国前便深知这些年里家乡变了模样,去年父母又把家搬到了西二环边上的植物园——过去我连一环外都极少去——于是还未踏上故土,先在百度上看了一圈,心里已经做好连家也不认识的准备。9月30号晚从上海乘高铁到合肥,出站时的人山人海、水泄不通似曾相识,然而坐上家里的现代SUV,一路向西十分钟后,眼前的合肥就完全陌生了。
  难以用语言描述这改变带来的触动。直到出国以前,我在合肥的活动范围大抵不出一条环城河,对我而言,所谓的一介安徽省省会不过是这条环城河两岸圈起来的方圆四平方公里的蕞尔小城。可现在,从新家到旧居的直线距离就有六公里;小城里自己就读的小学、初中、高中也鬼使神差的都南迁到十五公里外的滨湖……一面是蚂蚁搬家般的迁移,一面是随拆迁、架桥、修路、铺设地铁而垒起的一座座工地,老城区里随处都似百废待兴。只不过在兴起之前,这里看起来都很像废墟。

  国庆节那天,一家人一早就出了门。驱车先去外祖母和舅舅家坐了一阵儿,然后去拜访奶奶。
  奶奶没有搬家,还住在环城河岸边的粮食局大院里。十岁以前我也住在这院子里,现在却大抵不认识了。感到神伤的是自己曾经活动的各种空地,打羽毛球的小路,踢足球的大路,掀翻泥土种花草挖蚯蚓的花坛,如今都成了各种意义上的停车场。当初规划粮食局大院的人绝没有料到二十年后家家户户都会有私车,地上地下都没有划出停车场,连可能修停车场的地儿也找不到了。大院里的司机们竭尽所能把车填进角落里,倘若无能为力了,索性把车泊在只有一个半车身宽的路上,车窗贴上自己的电话号码——被堵在里面的车若要出来就打这个电话,司机应声从楼里出来把车挪开……
  或许是父亲常用“命不久矣”的论调吓唬我,大大降低心理预期的关系,看见奶奶,气色比我想象中的好很多。因为几个月前闪了腰,奶奶已经不愿意出门,听力也比五年前下降了许多(以前只需说慢些,话不用复述第二遍)。幸而几年间老人家没生过大病,身体还算健康。我跟奶奶坐在沙发上谈自己在国外的生活、工作,也聊了不少关于什么时候能领孙媳妇回来,让她老人家抱重孙子的话题(免不了牵扯到苏小姐了)。我把手机里存的身边一些漂亮女生以及中日明星的照片一一让奶奶过目,她一眼就觉得长泽雅美最漂亮(觉得漂亮,便是认可了做孙媳妇),虽然是做白日梦,我发现奶奶的眼光和自己相同,依然欣喜不已……
  我不知道送老一辈什么合适,回国并没有给奶奶带礼物。在上海母亲给奶奶和外婆各买了一枚金戒指。聊天时母亲把戒指递给奶奶,说是我孝敬她老人家的礼物。万没有想到,奶奶听到这话当即就哭了。她一边把戒指戴上,一边含着泪说:“虎子挣钱了,能给我买礼物了”。我怔在一旁,心如刀绞,说不出话来。

  在奶奶家吃过午饭,下午父母和我又去姑父姑姑家坐了一会儿,接着便去给爷爷和外公扫墓。国庆长假的头一天,往小蜀山公墓的一路上几乎没几辆车。到了公墓,下车步行至园区的山脚,抬头沿山坡望去,漫山密密麻麻的都是墓碑,一个人影也看不见。父母只记得爷爷的墓的大体方位,告诉我特征,三人分头去找。在碑林里几番穿梭,结果还是我先找到了。
  我们站在爷爷的墓前,母亲和我把菊花撒了,一家人三鞠躬,父亲致悼词,最后我双膝跪下磕了许多头。
  简约平生,泽被后人。孙子不孝,就此搁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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